女兒繼續述說盧婆婆的病歷：近數年她的記憶力、思考力、自理能力都日見退化，后來連活動能力都漸漸轉差，出外都需要用輪椅代步。女兒說她都知道婆婆應該是患上「老人癡呆癥」，只能無奈接受，實際上也得和其他的弟妹加緊商量，該如何照顧已經守寡獨居多年母親。后來家人決定將盧婆婆送到私營的老人院，并選擇了就近女兒住處的院舍，以方便照應。盧婆婆的性情一向和善，在適應院舍的新環境也沒大問題，這也叫女兒鬆一口氣。

一看電腦記錄，得知盧婆婆已經年屆八十有五， 想來患有「腦退化癥」一點也不奇怪。女兒告訴醫生，實際上母親已經有九十歲，也是因為當年從大陸來港時方便找工作而「報細」五歲。

再查看婆婆的電腦病歷，發覺她除了服用常用的老人病藥物外，還有正在服用「多西環素」（Doxycycline，屬四環素類的廣譜抗生素），服用的劑量還不算小。醫生好奇問女兒，為何需要服用此藥？

腦退化癥的診斷

女兒聽到醫生一問，不禁抽了一口氣，也將母親近期的求醫經歷道出：年多前在懷疑母親患有腦退化癥時，當時的主治醫生轉介了盧婆婆到老人磚科作進一步處理。老人科的同事初步確定了她腦退化癥的診斷，并估計病因是「阿爾茨海默氏癥」（Alzheimer's Disease，ABC常見的腦退化癥類別）；也有因為多年稿血壓，所引致「血管性腦退化」（Vascular Dementia）的成分。醫生認為藥物治療對婆婆的幫助不大，但預防萬一也為婆婆抽了一些血去檢驗。

化驗出來卻有意料之外發現：醫生告訴女兒，婆婆可能是患有「梅毒」（Syphilis）！因為在為腦退化癥病者查驗可能的病因時，其中一項可考慮的抽血項目便是VDRL（Venereal Disease Research Laboratory test），是為了找出因慢性「梅毒」的感染，影響到zhongyang神經系統而引起腦退化的一種血清測試。而婆婆的檢驗結果竟然是「陽性」！依通常做法便轉介婆婆到「社會衞生科」診所（即治療性病的磚科）再作治療。

于是婆婆便到了「社會衞生科」診所，醫生為婆婆再抽了好些血液去化驗，而進一步的梅毒確診化驗結果也是「陽性」。醫生「有責任」要為婆婆治療，告訴女兒「ABC」的方法是連續肌肉注射「盤尼西林」。但女兒告訴醫生若要連續回來注射藥物，她根本應付不來，ABC后醫生便決定為婆婆處方「多西環素」這口服抗生素來治療梅毒。女兒在臨走時也有問醫生，到底治療后對母親愈來愈嚴重的腦退化是否有幫助？醫生說，對其病情應該沒有特別改善。

女兒對母親的病情真是大惑不解，更是感到非常困擾！腦退化的母親已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病歷；而她記憶中母親一直「循規蹈矩」，從來沒有過梅毒的任何徵狀，又從何而感染到這性病呢？而父親已逝世多年，一切也無從查證。女兒一直獨力負責母親的覆診，卻不愿也不敢向弟妹們交代近期的病情，一切都不知從何說起；一切的疑問也便在她的腦中不停地轉。

更糟的是母親服用過「多西環素」后，顯得很煩躁不安，睡眠比之前差得多。她更大喊不要再去覆診，也不要再抽她的血了。女兒于是在兩天前著院舍先停了藥物，母親的情況倒也真是平靜了下來……說著，母親背后的女兒不禁兩眼泛淚，而輪椅上的母親卻仍是面帶笑容望著醫生。

女兒問家庭醫生：「到底不服這藥，不醫這病，不去覆診，可以嗎？」女兒的問題，同樣也是醫生的疑問。現今要考慮的，也就是所有的檢查治療，對底對盧婆婆的利弊為何？而照顧者所承受的沉重壓力，也ABC是重要的考慮。家庭醫生跟女兒完整地分析箇中的一切，幫助她更清楚在母親身上所做一切的利害，也支持女兒為著母親ABC福祉所作的抉擇。

臨床醫療上有著各種的指引，在篩查、診斷、檢驗、治療各方面指導醫者，令到醫者在每個考慮和決定時都有充分的參考。建立這些指引，都必須以充分的「循證醫學」為基礎。沒有合適的指引，很可能醫生也不能分辨是非對錯，也不能為一切的決定找理據。

醫生根據臨床指引為病者做化驗、斷癥、轉介，醫治，一切都可以是無可非議。 但若果單單看這些指引，卻忘記了座前是位活生生的病者，是個完完整整的人而非一群系統器官的組合，是在其家庭群體有重要地位的人，那便是本末倒置，以偏概全了！

醫學上的證據、指引，都是以觀察研究一些大群體、大組有相似特質的病人所得出的；而如何恰當地將這些本子裏的東西，運用在每位不同的病者之上，便是全科醫療、家庭醫學，也其實是醫學的精要和珍貴之處！

近日看到好些描寫「功夫」的節目，也想到習武與行醫倒也有異曲同工之處：習武者必須按部就班，練好本門功夫本子裏的一招一式。沒有清晰的指導，又怎可能會學習得到好功夫呢？但當到了落場對陣時，卻也肯定要觀察對手的門路和特色，每個回合都要以不同的招式靈活以應對。若果只按本子一板一眼地使出來，那頂多是精采的武術表演，卻肯定不是實用的決勝制敵之法。

可幸的是，在醫學上醫患兩者ABC可以是雙贏的。而若果醫者有時真的不按本子辦事，在大興問責之先，聲討不足之余，也可以想到醫者或者用心良苦，很可能也就是為了這更寶貴的雙贏局面。

香港家庭醫學學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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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︰顏寶倫醫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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